「我嗎?」冷凝呢喃著,極輕的聲音,很快就消散於縹緲得虛空。

仰起頭,遙眺著隱藏在雲朵之後的那片海洋。

現在想想,自己都已經快要不記得…初遇的那一天了,是豔陽高照嗎?還是下著雨的,是細密的小雨嗎?還是,其實是狂風暴雨呢?

對那麼小的孩子來說,應該就只是黑白的一片吧,已經沒有太深刻的東西了,只於殘存的一星半點--是被人所遺留拋棄的,自己和躺在自己身邊的另一個孩子。

久遠的記憶讓腦海中僅留下了一張過於模糊的臉龐,那張面容的主人,摟抱著年幼的他和他,用很輕柔的語氣說著他至今依舊不明白的話語,用很輕柔的吻作為了離去前的告別,最後,留下了他們,在那片荊棘叢生的蛇族的森林裡。

任何的一切都已經埋入砂土,唯有那人離去前的那一幕,牢牢的印在了尚就幼年的記憶之中,那是多麼決絕的一到側影,火紅的紗,似蘸染了鮮血,手中提著一柄彎月形的刃,刃間點點的殷紅化作了他對於她,最後的記憶。

憑著那麼一幅眼中所倒映的畫面,習慣性的在經過一個個陌路人的時候,總要回頭望上一眼,以絕自己的殘念,更渴望著有天能夠奇蹟般地找回那一絲逝去了的熟悉。

但,即便曾經是那麼重要的,覺得會累世牽絆一生的東西,到頭來,也因為路途的遙遠而選擇拋下了吧。

「我嘛…」不自覺的彎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對於那個自己重生了的日子。

「我是被收養的,恩,應該說是被半路撿回家裡的孩子,而接納了我的新生的,是那個溫婉的女人,還有那個…」微微的皺眉「該怎麼說呢,應該是很冷漠,但又其實人很好的一個男人吧。」

或許是覺得終於找到了適用在他身上的那個詞,冷凝有些愉悅地說道。

「是很善良的一對夫妻呢。」

「不,他們並不是夫妻,也互不相識,兩個人之間除了我以外,就沒有任何的牽絆了吧。」

一位,是嚴厲的武學師傅,教會了我在這浮世之中如何自保,而另外一位,就像是母親了嗎?給了我一點…本不屬於我的溫柔。

「不得不說,已經覺得很知足了,就算,那僅是很短暫的停留…」

青年的眼中,流落了一點點的落寞,讓人驚覺那個人好像一瞬間就成了那看破紅塵的老者,明明是如斯年輕的一個人,卻因為那一身無法言說的境遇,讓那眉眼之中流露出了那種過於沉重的體悟,好像纏繞了層疊枷鎖,禁錮於一段傷心往事,更似墜入夢幻迷障,難以逃脫。

轉眼看見銀離眼中那種為他而忿忿不平的目光,讓人不自覺的心情就好了起來,終於有個人能夠與之分享,能夠感同身受。

「不是妳想的那樣,她沒有拋棄我,是我…自己選擇離開的。」

「為什麼?!」明明很痛苦的不是嗎?看著你的眼神就知道了阿!

「因為必須,因為不得已,因為...所有的一切那些無法一一說明的原因,我想,這是我的宿命。」

很傷心的感覺,為了那份不屬於自己卻又極其相似的感情。

「別難過,已經不值的難過了,我已經回不去了,卻也獨自挺了過來。」冷凝輕輕地笑著,就好像他真的已經釋懷了一般。

 

/

 

「那我先回去囉,你們也小心一些。」

將銀離送到了御神峰下的兩人決定在這裡與她告別,畢竟已經不適合在更過去了,但這句話他們僅是心照不宣,並沒有多言。

「你才要小心些,離那些蛇遠一點。」

「是她跑出來的呢,又不是我跑過去的阿。」

蕾雅還在跟銀離說著女孩子間的話,而冷凝則在一旁有些出神的看著那塊刻了御神二字,放在御神峰上山入口處位及常人胸口高的巨石。

這樣的石碑,他也曾經在另一個地方看過。

相同的材質,相同的大小,不同的寓意—奈何。

那一趟奇異的旅程,至今他仍未曾明白到底是如何尋到回頭路的,明明裝了白色液體的瓷碗都已經送到了自己手中…

「冷凝,回神,我們該走了。」

有些歉意的回過身,向著上坡的銀離揮手告別,又再次撇了那石碑一眼,冷凝才同蕾雅離開了御神峰結界的範圍。

兩人相對無言的走在回程的路上,於他們而言,前方似是沒有盡頭的道路,兩個人都還在尋找著、迷惘著自己未知的歸途。

「話說,妳是怎麼離開的希那迦漓雅?」

對於這個問題,蕾雅沒有回答,反倒有些心虛的別過了頭。

「不會吧,你逃跑了?!」冷凝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甚至緊張的向四周看了一圈。

「我沒有。」

「…夜后一直在找妳,我那時不知道,原來妳…」

「夜后她知道的,是她准許了我的離去。」只不過我並沒有告知,那個真正令我離開的理由罷了,若是那個女人知道了的話…

一絲苦笑溢於嘴角,她不敢想,若是有一天事實曝光了,那麼她…還有他,是否還有機會安然的立足於世上。

「這樣啊。那就好。」

又一次的沉默,伴隨著月光將他們環繞。

「不過若是沒事了的話,還是早些回來吧,外頭有著不知名的勢力正在滋長。  

望著那人皺起的眉頭,蕾雅默默的移開了視線。

誰知道呢,她還有沒有機會回去,那個被鮮血所浸染過的家園。

但若是可以的話,心底的最深處還是埋藏著一份微小的希冀。若有一天能夠風平浪靜的和他再次一起,回家,回到那個真正意義上的家,有爸爸…還有媽媽。

沒有了一切的愛恨交織,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的啊…

「你先走吧。」女孩停下了腳步,明顯的決定不再繼續跟青年同路,更像是不希望青年探得自己的去向,執意讓他先行離去。

冷凝無法,只好向她道別。

幾個起落之後,很快便在夜色之中隱去了自己的蹤跡。

   

/

   

一間房內三個人圍坐於桌前,氣氛有些壓抑,像是在互相對峙著什麼一般,桌面上本是冒著裊裊煙霧的熱茶已然冷卻,卻還是維持著先前的模樣,原封未動。

沒有人試圖開口打破那份鬱結的沉重,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接下來…就只剩下等待那個人的歸來。

美麗的女人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倏的站起了身走入房內,青年飛快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並沒有多置一詞,反而很快就面色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若有所思的盯這面前的那杯茶水,溫潤的顏色懸浮於杯面,淡淡的馨香氣息縈繞不去,全都源自於那已經不再冒著初沏之時溫度的甘甜事物。

最終執手將茶一飲而盡,入喉的滋味還是一如記憶之中的模樣。放下那用濃墨描繪了彩蝶的瓷杯,青年好笑的瞅了瞅自己身旁的黑衣少年,竟也是一臉沉思的盯著那茶杯看得入神。

「你看什麼呢,再不喝的話等一下可要走了,這種茶,只有來御神峰才喝的到呢。」

回過了神的黑衣少年只是瞥了那人一眼,沒說什麼,卻也伸手拿起了杯子。

青龍一直看著那人直到他將茶全數喝完,他很是好奇眼前的傢伙,明明才小自己一歲卻比自己還要瘦小的多,活像被苛扣了吃食一樣,雖然好奇,但每次只要問起這事兒鐵定遭來白眼,久而久之青龍只好歸咎於每個人的體質不大一樣,或許是他長身體比較慢也說不定。

女人回來了,直到她回到座位上後青龍才看清她手中拿著的是一個放在繡袋中的圓柱狀物體「這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你替我交給她吧。」

青龍在女人的示意下伸手接過,觸手的感覺是那自袋內散出的冰涼溫度。

玉質的東西,摸起來似乎是某種樂器…應該是長笛之類的。

「還有話嗎?她母親…有沒有交代什麼?」

女人搖了搖頭。

「連隻字片語都沒有嗎…」心口微微的有些澀然。是真的沒有想要留下的話語,抑或已經沒有機會留下些什麼了。

又做了一會兒,青龍便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行離開了,今日多有叨擾,還請御夫人擔待…保重。」

「她是個好孩子,請你們好好照顧她,保護她,若還有機會…再帶她回來吧。」為了今日來不及完成的告別…

「請御夫人放心。她已經上到半山…」

就在青年話語停頓的瞬間,幾個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那人的氣息一到了半山腰便消失了!

「真該死。」青年率先離開了房門,白色的影子掠過左右兩旁栽植的茶藤後消失在漆黑的深處。

剩下的黑衣少年回頭看了女人一眼,微微頷首過後也飛身追了出去。

 

/

 

散步搬走在回神寺的路上,冷凝心情還不錯,可惜這種美好並沒有維持太久,一旁細碎的呼喚很快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微微的皺眉,他近身前去,微微伸手觸碰了那朵無風自動的白色花苞。

  冷凝!她沒有回來!

入耳的緊促話語讓他青藍色的瞳孔一瞬間緊縮。

怎麼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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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