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天空，依舊是帶著黯淡的藍，與我們初遇，成為姊弟的那一天，相同。

殷紅的鮮血，沿著雪白的劍尖，滴落，蔓延。

染紅了我們所站的，清綠色草地。

「為…什麼?」

少年問著，問著站在他的身後，舉劍，貫穿他心口的人，語氣中沒有恨，只有深深的疑惑。

相同的地點，不同的原因，我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深深地傷害了你!

手，在顫抖，劍，也在顫抖，血珠，滴落。

相同的身影，不同的心情，我們…

「沒關係的，姊姊，我，從來沒有生氣，只是好…疑惑…」

「他說…我們不能同時存在，因為…會使世界失衡，因為…」太多了，太多的原因，使我們不能就只是單純地在一起，一起玩著，一起笑著。

「他…最後依然選擇說了呀…」少年了然於心的淺淺一笑，蒼白的唇勾成了一抹悲傷的弧度。

相同的話語，不同的情感，我們…

「你…恨我嗎?」

「不，一點都不恨，我最愛姊姊了，姊姊是我的全部，怎會恨呢?姊姊…別哭了…」不然這樣子，我也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那你恨的人，是誰?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那種帶來恨與悲傷的事情?」

回憶的種種，飛逝，被血色，染紅，還記得你，當時的笑容…

「我…恨拋棄我的父親，恨，阻止我們相見的母親，恨他們的無情，恨他們的狠…」也恨，玩弄人的命運。

「別再這麼想了，原諒他們!也放過自己!」

「姐姐的所有要求我都答應，唯獨，唯獨…這一個…」

少年痛苦的縮了縮身子，分離的時間…快到了…

當時的我，是不是錯了?做錯了選擇?使一切，都跟著傾斜?這，並不是我所想要的結局…

「你不要再說話了!」

「姊…我覺得身體，好冷…」

「別怕，我在這裡，我等會兒，就陪你一起去，所以別怕，乖…」

記得你的笑臉，千百年…思念…

「不要!姊姊你不要這麼做…」

「為什麼不要?!」你已經，不需要我的陪伴了嗎?!

「活著…等我，去看看世界的樣子，去看看，然後等我回來…」

小時候的言，猶在耳畔，是種，好熟悉，好懷念的感覺…

「沒有了你的世界，對我來說，是毫無意義的，絲毫，不值得留念!」

「姊姊要活著，阻止我的錯誤，只有姊姊有能力阻止，如果，那真的是錯誤的話…」

「你只希望，這樣?」

「等我…回來…」

少年，不再言語，緩緩地閉上眼，帶著笑。

我，等你，既然那就是你所願，那麼…我會一直得，等你…

「這裡…是哪裡…」獨自一個人走在繚繞的雲霧之中，四周被一種遙遠卻熟悉的聲樂包圍著。

少年繼續輕緩地走著，不知何時，身子已沒了任何的重量，像是飄浮在空中的羽毛一般…烏黑的髮絲向後微微的飄揚，一雙殷紅的眼瞳充滿了淡淡的疑惑。

走著，不停地走著，終於…霧散了。

出現在前方的是一座白色的石砌小橋，明明不是很長，他卻始終都看不清橋的盡頭。

只見橋旁立了一塊半人身高的石碑，石碑上刻了…兩個字--奈何

奈…何?

他並不明白其中的涵義，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讀得懂這並不屬於自己語言的字詞，明明充滿了陌生，卻又有種無法忘卻的熟悉。

我…曾經來過這裡嗎?

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沒有!他斬釘截鐵的告訴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更沒有和這裡有關的任何記憶，但是…熟悉的感覺仍舊在，是…為何而來?

腦海中一閃即逝的乎過了一副景象，然而停留的時間太短暫，在他還未看清之前就已經逝去…卻留下了一股莫名的牽引。

想…過去。

隨著這個念頭引導，他抬腳步上了石橋，四周仍舊布滿了迷霧只有眼前的道路依稀可見。

緩緩的走著，不知道這座橋…是通往何處?

「那得問你想去哪裡啊，少年?」

突然出現的聲音使他下了一跳，習慣性的要抽出配在腰間的長劍，然而…他只碰到自己黑袍下的柔軟衣料，那分冰冷的熟悉…不見了!

「少年啊!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聲音再一次的響起，待他仔細的去聽，才發現那是一種古老滄桑而慈祥的音調，是沒有任何敵意的溫和聲音。

回過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一位面相和藹的老婆婆正站在自己的身後，立於一片朦朧的霧氣之中。

「老婆婆…您在和我說話嗎?」

「是的少年。」說著，她便緩緩地往前走到了他的面前。

「請問…您是誰?這裡又是什麼地方?石橋通往何處?」

「這裡叫做奈何橋，而我是終年守在這裡的老過渡人，這座奈何橋所通往的，是你所心心念念想要去的地方。少年…你想去哪裡呢?」

「我想去找姐姐!」不假思索的話衝口而出，是急切的，留戀的，不屬於已逝去之人該有的情感。

一想起姐姐，許多的回憶便立時衝了進來，佔據住他的所有思緒。

染滿鮮血的殷紅。

死前冰冷的吶喊。

痛苦的所有一切。

好多好多…

他不自覺的用力瞇起了自己的雙眼，想將令人難過的回憶趕出腦海中。

少年緊摀著雙耳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曾在凡世戰場中，站在最前頭舞著長劍的陰冷聲影，反而有著似是單純的心靈，他那樣的眼神，和身染血紅時的樣子，有著全然的不同。

看著眼前少年臉上的痛苦之色，她不禁嘆了口氣，終究…是凡世啊…

「很苦對吧?在那樣的世界…想要…忘卻嗎?」

聽到了問句的少年微微睜開眼，看向那位石橋上的老婆婆，只見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只精緻白色小碗裝著的透明液體。

「那是…什麼?」

「這是能將所有痛苦煩惱全都忘卻的湯藥。」

「全部…都能忘記?!」

「是啊少年，將它喝下去吧，這樣子…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看著那碗不名的湯藥，他不禁為它蠱惑人心的聲音伸出了右手。

將湯藥舉到了嘴邊正準備嚥下，在那清涼，散著淡淡香氣的觸感碰到嘴唇的剎那，他的眼簾閃過了一抹身影，一抹熟悉身影。

是她…

看著他原先已經舉到了嘴邊的手緩緩地放下，並將湯藥遞回了她的眼前，她的心中閃過一絲驚訝。

「為什麼…不願意喝呢?」

「因為…不能忘…」與著她的約定…不能忘…

「不能忘…可是不是很苦嗎?」

「嗯…很苦，但是…不能忘…謝謝您老婆婆，您的好意我不能收下，將它送給下一個需要它的人吧，但不是我。」少年輕笑著將那碗放回了老婆婆的手中，並轉過身準備繼續朝橋的另一頭前去。

他望著少年嘴角邊殘餘的一滴透明輕輕滲入了少年的嘴角，然後是一陣悠悠的嘆息。

這樣子…會更苦的啊…

毫無退卻的走著，他的身影漸漸融入了那片霧色，突然一道柔和的風吹了過來，揚起了少年黑亮的髮絲，並使他的身子開始下墜…一點也不害怕，不知道為什麼反倒有種安心的感覺，感覺這許多年來第一次自己可以這樣的平靜，彷彿回歸最初始的母體一般。

他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四周被一圈又一圈的金光包圍，然後是如音樂般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歌詠起。

「被塵封的記憶…熟睡…等待千年後的轉世」隨著迴盪不斷的韻音，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等我…千年後…等我…

在迷霧之中他對著令他懷念的過往傾訴。

  /未完待續/